“血管瘤王国”长峰医院争议背后：婴幼儿发病率4-5%，多数公立医院无专科门诊
本文来源：时代周报 作者：杜苏敏
芳芳（化名）的孩子豪豪（化名）在出生时就被诊断为血管瘤，如今豪豪已经5岁了，大腿外侧可以看到一大片蓝色血管，一条一条的，在孩子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清晰。
近年来，芳芳每年都带着孩子前往上海、广州的妇幼医院手术，目前豪豪大腿处的血管瘤控制得很好。“很多小孩都有这个小问题，对生活并没有影响，只是不够美观，需要微创手术介入控制，一年大概做两到三次手术。”
昨日，一场让人悲痛的医院大火，将一个“血管瘤王国”推到了风暴眼中。“29人不幸死亡”“住院部内部改造施工引发火灾”“院长、副院长等12人被刑事拘留”，4月19日，北京长峰医院火灾事故持续发酵，引发全民关注。
北京长峰医院隶属于新三板挂牌公司长峰医院（870890.NQ）。公开资料显示，长峰医院成立于2009年，主要从事血管瘤及脉管畸形类疾病和其他疾病类的综合诊疗服务。创始人汪文杰生于1969年，大专学历，毕业于湖南岳阳中医学院。2017年3月，长峰医院在全国中小企业股转系统正式挂牌，成为国内首家血管瘤领域的新三板挂牌企业。目前，其在北京、上海、南宁、广州、西安、长沙等地开设血管瘤连锁医院共20家，且均为医保定点医院。
对于“长峰医院”这个名字，芳芳十分陌生，她表示从未听说过这家医院，身边大多数婴幼儿患者的父母都会首选公立医院。
网上也不乏有网友质疑，只有大专学历的汪文杰，是如何成为血管瘤领域专家的？“长峰系”作为民营企业，又是如何在血管瘤领域脱颖，打造出拥有近20家连锁医院的“血管瘤王国”？
图源：北京长峰医院官网
创业历程：“血管瘤王国”离不开“贵人”提携
血管瘤是婴幼儿血管瘤以及脉管畸形类疾病的统称，可以发生在身体的任何部位。相关资料显示，婴幼儿血管瘤的发病率为4%~5%。其中，婴幼儿皮肤血管瘤通常在出生后1个月内出现，大部分可完全消退，不需要临床干预。不过，约有10%的婴幼儿血管瘤可导致溃疡、毁容或损害器官功能，甚至危及生命，需要及时有效的治疗。
然而，一般公立医院并不会开设专门的血管瘤门诊。一位不愿具名的北京某公立医院肿瘤科的医生也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公立医院通常不会专门设立血管瘤的科室，长在哪个部位就看哪个门诊。例如，长在皮肤上就看皮肤科。“血管瘤的治疗难度要看血管瘤看长在哪里，一般没有破裂的风险就不用治疗。”她表示。
多数公立医院未设立专门的血管瘤门诊，或许给长峰医院这样的民营医院留下了发展的空间。
2017年，长峰医院董秘陈妍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曾表示，国内血管瘤治疗市场相对分散、现有的领先医院市场份额较低。区别于常见病症，血管瘤发病率相对较低，大型公立医院接诊量少，因此在研究和治疗的投入上相对较少，民营医院可以与其进行差异化竞争。
此外，陈妍莉还提到，近年来，随着大龄产妇的增加和环境的恶化，新生儿发病率有所上升，部分地区甚至达到10%。脉管畸形在每年新增人群中发病率约1%。“目前我国血管瘤及各种脉管畸形的患者近千万人，其中有65%的患者没有得到规范治疗，血管瘤治疗领域的市场发展空间巨大。”她表示。
除了市场需求，“血管瘤王国”的打造更离不开其创始人汪文杰的努力和“贵人”们的帮助。长峰医院2022年半年报显示，公司目前第一大股东为深圳清鸿投资控股有限公司，持股48.11%，汪文杰为公司第四大股东，持有公司7.03%的股份。不过，时代周报记者注意到，汪文杰的配偶曾娅为深圳清鸿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公众号“长峰资讯”显示，汪文杰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与血管瘤结缘。当时，汪文杰刚从湖南岳阳中医学院毕业，在成为医生后，其接触到一位患有面部巨大血管瘤的小女孩，这段经历让汪文杰决心从0开始攻克血管瘤的治疗难题。
自此，汪文杰苦心钻研，并研制出一种“不开刀、危险性低”的新兴技术取代以往的“一刀切”技术。不过，“长峰资讯”并未写明该技术具体是什么。在国内血管瘤领域崭露头角后，汪文杰被任命为某院副院长，此后又被北京一家医院看中，要调任他为血管瘤科专家。不过，汪文杰却并没有接受这一调令，而是选择了创业。
然而，在鄂州医院上班的汪文杰为何会被北京的医院看中？据“健康界”报道，汪文杰的发家源于多位“贵人”的帮助。报道提到，汪文杰不仅帮助过湖北省一个罹患肝血管瘤的“贵人”，还曾成功为北京的“贵人”治愈肝血管瘤。而无论是被作为青年科技人才引进到了湖北鄂州中医院担任副院长，还是收到北京的医院抛来的“橄榄枝”，背后都离不开“贵人”们的提携。
“长峰资讯”显示，在决定创业后，没有房子、没有设备，也没有血管瘤专科医院先例的背景下，汪文杰东奔西走介绍自己的血管瘤梦想。最终，在汪文杰的努力下，2002年，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成立，成为中国第一家血管瘤专科医院，“血管瘤王国有了第一步突破”，“长峰资讯”称。
文章还提到，2006年，北京丰台长峰医院亦是在北京一批专家的支持下，经过系统改制成立。北京丰台长峰医院“建筑面积达到10000平方米，开放床位500张。‘长峰’自此在北京扎根，并在随后的10年时间里，不断发展壮大......‘血管瘤王国’已经正式建立。”“长峰资讯”称。
争议背后：20家医院均为医保定点，救助贫困儿童逾千名
据北京长峰医院官方微信，在北京之外，长峰医院集团还在上海、成都、广州、西安、合肥、长沙等20城开设血管瘤专科医院。
就北京长峰医院火灾事故对医院运营的影响，4月19日，时代周报记者联系广州长峰医院，相关工作人员表示，医院正常开诊中，未受到北京长峰医院影响。资料显示，广州长峰医院同样是一家以治疗血管瘤、脉管畸形等疾病为特色的综合医院，为广州市医保定点医院。不过，根据长峰医院的公告，公司已出售了全部广州长峰医院所持股权。
据时代周报记者统计，包括北京长峰医院、广州长峰医院等在内的20家分布在全国不同城市的血管瘤专科医院，均为医保定点医院。
图源：北京长峰医院官方微信
北京长峰医院官网显示，自2011年起连续数年通过“IS09001医疗质量体系”认证，为二级综合医院、北京市医保跨省异地就医住院费用直接结算单位、北京市保定点医院。
另据北京市医疗保障局，2021年，北京长峰医院成为开通跨省异地就医普通门（急）诊直接结算业务的试点定点医疗机构。2023年3月，北京长峰医院又被纳入提供“互联网+”医保服务的定点医疗机构。
此外，“长峰系”众多医院还是中国华侨公益基金会相关血管瘤胎记基金救助的定点医院。据报道，2013年，中国华侨公益基金会与北京长峰医疗集团共同成立了“笑玮儿童血管瘤胎记治疗基金”。2018年6月1日，经原“笑玮儿童血管瘤胎记治疗基金”管理委员会与长峰医院共同研究决定，中国华侨公益基金会批准，原“笑玮儿童血管瘤胎记治疗基金”正式更名为“还笑童颜血管瘤胎记基金”。
彼时基金会披露，五年来其救助的贫困血管瘤患者逾千名。2019年，长沙晚报报道，长沙长峰医院“在近两年已为近百名贫困血管瘤患儿进行救助医治，使这些孩子都恢复了健康”。
时代周报注意到，长峰医院在血管瘤救治中有不少成功案例。据江西日报报道，张湖广夫妇收养的女婴张梦利被诊断出左臂患有血管瘤。自2020年年底到2021年4月，张梦利三次被带到南昌长峰领航医院治疗，产生的治疗费用累计2.35万元。期间，由于孩子没有户籍，无法办理医保，一家人只好借钱治疗。长峰领航医院为张梦利申请了“还笑童颜”基金，总计2.35万元的费用，最终自付3000元。
不过，也有不少患者反映长峰医院的治疗效果不佳。2018年，有成都市民反映成都长峰医院为其女儿进行面部血管瘤医治和修复，但在就医过程中，面部出现溃烂，造成了瘢痕和嘴唇裂口。2020年，锦江区卫健局曾帮助消费者与成都长峰医院进行调解，由于双方分歧较大，未达成一致处理意见。
图片来源：问政四川
资料显示，北京长峰医院“在彩超引导下微创治疗、高频电凝微创治疗、复合窄光谱光动力治疗、中药治疗”等多项技术，在国内处于领先水平，而所采用的最新治疗技术基本都可以报销，个别不能报销的项目，上级下达的也有相关优惠措施和补助标准，新农合报销比例高达50-70%，一般省市医院只有30-40%左右。目前，北京长峰医院还在着手制定国内第一家中西医结合血管瘤专业医院标准化配置。
然而，尽管连锁医院众多，但长峰医院却连年亏损。年报显示，长峰医院自2020年即陷入连年亏损，归母净利润亏损3729.34万元，至2022年上半年，其营收和归母净利润分别为2.53亿元、-3264.38万元，同比减少5.12%、153.23%。
对于亏损扩大原因，长峰医院在2022年半年报中表示，主要是疫情常态化防控下，公司虽加强新媒体运营宣传使得销售费用增加，但受北京、上海等地新冠疫情严重影响营业收入仍比同期有所减少，而战略转型过程中新增学科处于成长期营业成本增长较快，使得毛利率由29.46%下降到20.67%，同时管理费用、研发费用、财务费用减少，共同对净利润影响所致。
此外，长峰医院高昂的销售费和运营模式也备受指摘。财报数据显示，2020年、2021年、2022年上半年，对应销售费用分别为7971.84万元、1亿元和4700万元。而据媒体报道，长峰医院旗下多个医院曾曝出多起网络“医托”骗局案例，这些医院不仅通过百度竞价搜索来获客，还虚构专家身份为患者进行治疗，这样的运营模式也被指与“莆田系”医院相似。
火灾发生后，“长峰系”已然置身于风口浪尖，“血管瘤王国”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最终将走向何处？